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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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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聲“姐姐”叫的蘇瓷兒有點蕩漾,她甚至開始覺得花襲憐說的也沒錯。

如果是獵戶自己摔死了,好像真的不關他們的事?法律沒有規定見死不救要坐牢吧?系統也沒有規定見死不救就是在殺生吧?

系統:……

“姐姐,疼嗎?”小少年的聲音雖然有點啞,但因為刻意放軟,所以竟透出一股奶意來,仰頭看向她時雙眸微紅,純黑的眸色中似乎蘊滿了心疼。

面對如此模樣的花襲憐,蘇瓷兒頓時萌欲熏心,頭腦發熱,完全忘記了自己眼前是朵什麽黑心蓮。

她的手掌疼極了,從沒受過這種傷的蘇瓷兒眼淚汪汪的撒嬌道:“疼。”

小少年從屋子裏取出幹凈的白色布條並倒了一盆熱水,他先替蘇瓷兒清洗傷口,然後上藥,包紮,一絲不茍且十分熟練。

蘇瓷兒驚呆了,脫口而出道:“你怎麽這麽厲害?”

“習慣了。”

簡簡單單三個字卻讓蘇瓷兒的心瞬間揪緊了。也不是他願意成為這副兩面三刀的小變態模樣的,實在是被逼無奈,若是可以,誰不想幸福安康一輩子呢?

花襲憐雖然現在只是一個孩子,但因為裏面的靈魂是位明明白白的少年,所以其表情動作都顯得很沈穩。

蘇瓷兒看著他繃起的臉,突然道:“我這傷可是為了救你。”

花襲憐動作一頓,他沒有擡頭,只是依舊慢條斯理的替蘇瓷兒纏傷口,唇角卻微不可見地下壓,眸色也突然冷冽幾分。

他壓低小奶嗓道:“你想要什麽?人,還是財?”

蘇瓷兒看著眼前豆丁大的小屁孩陷入了沈默。

還“人,還是財?”就你這副逼樣你能給我啥?

蘇瓷兒微瞇起眼,面容雖依舊是溫和良善的,但眸中的戲謔之色卻怎麽都止不住。

“給我笑一個。”女人懶懶開口,語調輕緩,因為面容太過幹凈,所以說出這種調戲之言之時並不顯得猥瑣,反而透出幾分狡黠可愛來。

花襲憐捏著白色布條的手一頓,他垂著頭,烏發披散,小小的身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,像是被定住了。

蘇瓷兒說完後也有點後悔,沒事逗人家黑心蓮幹什麽,她正要說自己是開玩笑的,不防花襲憐突然擡頭看她。

小少年長發微卷,細軟又密,薄薄地貼著面頰襯出那張漂亮小臉蛋。借著雪色,他露出一個笑來,唇角先彎,然後是眉眼,薄薄兩片,月牙似得翹起。

這是蘇瓷兒入夢之後,看到的花襲憐的第一個笑。

可她卻並不是很高興。

蘇瓷兒黛眉蹙起,微涼的指尖輕輕滑過小少年的唇角,順著他翹起的弧度動了動,“嘴角是翹著的,”她的指尖又滑到少年眼下,輕輕點了點他的眼尾,“這裏卻是垂著的。”

正笑著的小少年眼神中沒有半絲暖意,像一個空洞的漂亮瓷娃娃。她讓他笑,他就笑,或許讓他哭,他也會哭。

蘇瓷兒莫名有點煩躁,可更多的卻是悲傷。

她鄭重的下結論道:“笑的真難看。”

花襲憐:……

小少年迅速變臉垂眸,打結的手一收,正好勒住傷口,蘇瓷兒疼得臉都皺巴了起來。

“啊!”蘇瓷兒輕叫一聲,“恩將仇報!小沒良心!”頓了頓,她又嘟囔一句,“其實,你不想笑可以不要笑的。”

四周突然安靜下來。

花襲憐低著頭,也不知是聽到了,還是沒聽到。

雪色中,他漂亮的唇角似乎彎了彎,又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。

獵戶傷得不重,在花襲憐替蘇瓷兒包紮好之後他就起身了。

蘇瓷兒有點苦惱。

在這個噩夢裏她的法術總是時靈時不靈的,也不知道是不是受磁場限制。

系統解釋說是因為持有築夢網之人的魔力影響,所以蘇瓷兒的法術才會時靈時不靈。

法術一解開,這對夫婦就開始作妖了。

“妖精!你這個妖精!我就說深山野林的怎麽會出現你這樣嬌滴滴的一個漂亮女人!”

嬌滴滴的……漂亮女人?

蘇瓷兒下意識伸手捧住臉。

哎呀,多不好意思。

“謝謝。”她扭捏著道謝。

農婦:……

農婦自知蘇瓷兒不好惹,便將矛頭轉向了花襲憐。

“魔鬼!你就是個沒有感情的冷血魔鬼!”農婦手指向花襲憐,聲嘶力竭的怒吼。

小少年站在蘇瓷兒身邊,穿著不合身的衣裳,小臉慘白,身上還殘留著被虐待的痕跡。

他真的只是一個還沒滿十歲的孩子。

蘇瓷兒的臉色瞬間變冷,“他只是一個孩子,我只看到你對他做了什麽。”

“你們是一夥的,你們都是魔鬼!”農婦才不覺得自己有錯,她雖懼怕蘇瓷兒,但也不知道哪裏來的一股勇氣,戰戰兢兢的連蘇瓷兒也一起罵了。

蘇瓷兒卻是冷笑一聲,“有些東西,比魔還臟。”

女人的容貌是溫和的,眸色卻極冷。

農婦被震懾住,終於住嘴。

折騰到現在,晨曦初顯,蘇瓷兒望著天邊緩慢浮現出來的白日,又朝那獵戶和農婦看一眼。

原本囂張跋扈的獵戶此時卻瑟縮的跟個鵪鶉似得,反倒是那農婦竟還比這獵戶膽子大些。

“我們,報官吧?”蘇瓷兒試探性的跟花襲憐道。

小少年低眉順目,異常乖巧,“都聽姐姐的。”

蘇瓷兒露出一個放松的笑,嘴角卻有點發僵。

她突然想起來一件事。

如果她沒記錯的話,按照原書劇情,那年花襲憐被賣,多年後好不容易在那府上站穩腳跟,路經此地,似是想起舊事來,特意買了幾壇子好酒來尋這獵戶。

獵戶雖多年依舊拮據,但他嗜酒,見花襲憐一身華服拿了好酒來,眼睛都看直了,然後只顧著一頓阿諛奉承。

少年容色初成,男身女相,舉手投足皆惑人。

獵戶一邊吃酒,一邊心思蕩漾。

花襲憐卻佯作未覺,只擡著青蔥玉指替他斟酒。

獵戶酒氣上湧,說起當年將他從山野間撿回來的事,再看花襲憐如今裝扮,便諷刺酸澀並不無得意道:“當年多虧是我將你賣了呀,你才能過上如今的好日子。”

花襲憐斟酒的動作一頓,嘴角緩慢勾起一抹清淺弧度。

他說,“是。”

獵戶聽聞便大笑,“你是該好好謝我。”說著,甚至還伸手輕拍了拍花襲憐的手背,粗糙結滿厚繭的指腹滑過他的指尖,眼神黏膩。

花襲憐迅速收手,酒壺磕在桌上,很輕的“砰”一聲,獵戶瞬間收起了自己的旖旎心思。

獵戶吃了酒,腦子不清醒,農婦卻多了幾分戒心。

她原本以為花襲憐是來尋仇的,可他什麽都沒做,只是與獵戶吃了一夜的酒,然後第二日離開之時承諾會每月給獵戶家中寄來五兩銀錢財,寄十年,來還獵戶一家的養育之恩。

“不行,怎麽才十年。”農婦下意識張口反駁,得了便宜還賣乖。

少年立在粗糙的屋門前,精致的眉眼輕輕動了動,風起,吹起他寬大的袖擺,露出白皙腕子上淺淡的勒痕。

花襲憐慢條斯理蓋好寬袖,眉眼下垂,聲音極輕,似乎帶著笑意,“那要多少?”

“二十年!”農婦直接道。

花襲憐也不反駁,只是眸色更冷一點,他點頭,似嘆息,“二十年,也好。”

花襲憐去了,獵戶拎著酒壺,想起花襲憐的容貌,忍不住搖頭。

農婦也跟獵戶想一塊去了,不過她想的是,早知道花襲憐能生成這副模樣,她就該晚些賣了。聽說姑蘇城裏有種專門伺候男人的妓館,那裏頭的男人一個月就能掙十幾兩銀子呢!更有甚者,一個月百兩也不在話下!

農婦雖遺憾,但也知道現在的花襲憐她是惹不起的,只是難免又嫌棄這一個月五兩實在太少。

此後,獵戶家月月能拿到花襲憐寄來的銀子,他們也不幹活,就指著花襲憐每月寄來的銀子過活。

一個月五兩銀子,農婦雖嫌棄少,但其實對於獵戶家來說已然算是天文數字,他們一家一年都用不了那麽多。

靠著這筆錢,獵戶搬了家,住進了小鎮,日日能吃到最好的酒。農婦也開始跟著小鎮裏頭的女人穿衣打扮,弄得花枝招展,不思活計。

如此過了數月,兩人不知為何都染上了賭癮。農婦的兩個孩子也日日吃喝嫖賭,流連妓館。

這一家越來越荒唐,越賭越大,越賭越輸,花襲憐寄來的那些銀子根本就填補不了這些空缺,僅僅一年不到的時間,別說小鎮的房子,就連山上的房子都被人給拿走了。

終於有一日,有人在結冰的湖面下發現了獵戶的屍體,農婦也被追債之人逼得燒炭自盡。她的兩個孩子因為沒錢,所以被青樓之人失手打死。

一年繁華,如過眼雲煙,隨著生命的消失而消逝。

此事不能說與花襲憐沒有關系,也不能說與他有十分關系。只是突然想起這段劇情,蘇瓷兒忍不住心底一寒,才十幾歲的少年,怎會生出這樣的心思?

雖然這獵戶與農婦也算罪有應得,但此舉實在是……太過陰毒。

好吧,她不該這樣想,如果獵戶一家拿這些銀錢做點小生意,好好生活,也就不會發生後來這些事,只是……蘇瓷兒下意識又看向獵戶與農婦。

花襲憐該是知道這兩人品性,才會這樣做的吧?兵不血刃,千裏之外殺人於無形說的大概就是這樣了。

想完,蘇瓷兒又想到剛才花襲憐的那句“關我們什麽事,對不對呀,姐姐?”

小少年歪頭,勾唇,眸色陰冷,嘴角卻漾出一抹笑。

風雪從他身後飄過,吹起他披散的發,小少年的臉被遮住一半,露出的那半張臉似乎比雪色更白。

蘇瓷兒覺得自己如果能從這噩夢裏出去,一定要找一名心理醫生看一下自己的心理陰影。

什麽春心蕩漾!她現在是頭皮發麻!她已經對“姐姐”這兩個字嚴重過敏了!

說實話,當蘇瓷兒第一次聽到“姐姐”這兩個字,還是被一只奶糊糊的小奶狗叫出來時,她的感覺就跟男人聽到女朋友喊自己“爸爸”一樣的興奮。

當然,是純潔的興奮。

可現在,她只覺得毛骨悚然。

心理陰影,心理陰影,心理陰影嗚嗚嗚……蘇瓷兒詢問系統這算不算工傷,傻瓜系統沒有理她。

蘇瓷兒自閉了。

蘇瓷兒報了官,捕快將獵戶抓走了。

她也沒有等結果,只帶著花襲憐離開了這個地方。

按照系統所說,雖然它利用外掛替蘇瓷兒蒙蔽了引夢人,但引夢人遲早會找上來。

她必須要在引夢人找上來之前帶花襲憐突破這場噩夢。

築夢網不愧是bug神器,如果不是蘇瓷兒知道自己正在夢中,她都無法相信如此煙火精致的世界居然只是一個夢。

秉持著要對花襲憐散發出如母愛一般的光輝,蘇瓷兒領著他進入一間店鋪。

這是一家成衣鋪子,也有小孩子穿的衣裳,蘇瓷兒讓花襲憐隨便挑,小少年挑了一套跟蘇瓷兒身上一樣的白色套裝。

小孩確實很適合穿白色套裝,將他無辜清純的氣質襯托的淋漓盡致。

冬天冷,蘇瓷兒還替他買了圍巾、氈帽、小皮靴。

小小的少年站在不甚清晰的鏡子前,透過這面鏡子他看到了正在替自己挑選羅襪的女人。

“這雙是老虎耶!”

純白色的羅襪上分別繡了兩個老虎頭,用棉花填充起來,就像是襪子上掛了一只虎頭娃娃,虎頭上面一雙眼睛黑溜溜,嘴巴旁邊還有三根翹起來的小胡須。

威武又可愛。

這麽可愛一定適合男孩子吧!

“你要……”

小少年小臉一垮,“不要。”

蘇瓷兒看著小少年拿起一雙什麽繡紋都沒有的素色羅襪,輕輕撇了撇嘴。

真沒勁。

蘇瓷兒目光一轉又看到一頂老虎帽,立刻又興奮起來,“你要不要……”

“不要。”花襲憐已經透過鏡子看到蘇瓷兒手裏那頂蠢透了的老虎帽。

蘇瓷兒繼續撇嘴,然後突然想起她才是付錢的老大!

嘿嘿嘿,不要也得要!

最終,花襲憐頂著那個蠢透了的老虎帽和老虎襪出現在了蘇瓷兒面前,並且一臉不爽的樣子。

可愛炸了!

蘇瓷兒母愛泛濫,捏著他的臉一頓亂揉,然後胡亂叫著,“乖寶寶,乖傻子,乖兒子”之類的話。

反正出了這個夢誰也不知道她是誰,嘻嘻嘻。

買完衣裳,兩人出了鋪子,小孩不願意讓蘇瓷兒牽著走,蘇瓷兒只得跟在他後面。

再過不久就要過年,身邊行過一家三口,一對年輕夫妻牽著孩子往小鎮內唯一的一家金器鋪子走去。

“咱們給孩子買個什麽呀?”老婆問。

那老公想了想,道:“隨便買個金器壓壓歲就行了,也沒什麽講究。”

老婆白了老公一眼,“當然買長命鎖了,小孩身體弱,用長命鎖辟邪養生再好不過。”

蘇瓷兒視線一轉,看到花襲憐落在前面三人身上的視線。

長命鎖……中國式育兒習俗,只要家中有孩子,就會給孩子買個長命鎖求吉祥,像花襲憐這樣的,必然是沒有的。

蘇瓷兒想到這裏,腳步一頓,突然拉起花襲憐的小手往前去,直接拽著他略過那一對夫妻和孩子,率先進入前面不遠的金器鋪子。

“喲,客人要看點什麽?”老板看到蘇瓷兒衣著,熱情的上來招呼。

蘇瓷兒左右看看,最後將視線落到櫃臺正中置著的一個刻著“長命富貴”的長命鎖上。

“要這個。”

“您真是好眼光,這個長命鎖是新出的款式,咱們店裏只有一個……”

蘇瓷兒自動忽略老板的自誇之詞,伸手接過那個長命鎖。這其實是最普通最常見的略繁覆古樸的長命鎖,起碼跟蘇瓷兒在現代看到的她嫌棄長得很土的小兒長命鎖非常像,上面還綴著五根細細的金鏈子。

“小姐是給弟弟買?”

蘇瓷兒彎唇一笑,“不是,給我家小孩買。”說完,蘇瓷兒將這長命鎖往花襲憐脖子上一掛,然後不管小孩震驚的眼神,徑直付了賬。

“我,我不要……”花襲憐伸手捏著長命鎖,企圖將它取下來。

蘇瓷兒挑眉,“好啊,你不要就扔了。”說完,她轉身揚長而去。

花襲憐靜站在原地,掌心冰冷的長命鎖咯得他生疼。

方才那對夫妻領著孩子過來,老板上前招呼。

夫妻兩人因為目標明確,所以直奔長命鎖,在聽說剛才正賣出了一個長命鎖後,下意識將視線落到花襲憐身上。

小孩捏著長命鎖的細微指縫間,露出一點金色紋路。

老板在旁誇道:“剛才那位小姐買走一個咱們這新出的款,那可是剛剛從姑蘇城內運過來的……”

城裏人的東西總是最時髦又新鮮的,夫妻兩人難免可惜,只得選其它剩下的。

老公安慰老婆道:“咱們也不是來看款式的,只是給孩子保平安用。”

“嗯。”老婆點頭,重展笑顏,伸手摸了摸身邊孩子的腦袋,滿眼溫柔,“只要我家寶寶長命百歲就好了。”

長命百歲……

花襲憐緩慢松開自己的手,散著流光的長命鎖貼著他的心口,輕輕晃了晃,上面“長命百歲”的字樣清晰露出。

小少年垂下眼簾。

算了,反正是夢,也留不下來。

蘇瓷兒臨時租了一家小院,不大,可勝在清幽。通過黑長狹窄的巷子步行進入,先暗後明。院子裏種滿了植物,蘇瓷兒最喜歡的是那個葡萄架,她念叨著過了冬天就能吃上葡萄了。

兩人暫時安頓下來,小少年吃人嘴軟,掃地抹桌子樣樣都會,蘇瓷兒一邊摸魚一邊露出欣慰的笑,一點都不覺得雇傭童工並且讓童工努力幹活自己卻在摸魚有多可恥。

打掃完屋子,她躺在榻上,看到小少年故意掩進衣服裏的長命鎖,小小聲的偷笑了一下,然後伸出大拇指和食指,將他纖薄的身影納入兩指之間,一下又一下地捏著,嘴裏小聲嘟囔道:“拿捏你,拿捏你……”

臭小孩!

小少年突然轉身,眼神幽暗,看得蘇瓷兒一個機靈。

分明之前還甜蜜蜜的叫她姐姐,雖然說她聽得頭皮發麻,但現在這副誰欠了他百八十萬的樣子更讓蘇瓷兒覺得養孩子真難,不就是讓他掛了個長命鎖,穿了雙老虎襪嘛……

不過或許……這才是花襲憐的真實模樣?

“姐姐。”

蘇瓷兒趕緊擺好正經姿勢。

“能吃了。”

花襲憐將剛剛做好的糖醋肉,白玉方糕,煙熏青魚等等四菜一湯擺上桌子。

蘇瓷兒一個鯉魚打滾,吃吃吃!

花襲憐看著正在埋頭苦吃的蘇瓷兒,慢條斯理的將頭轉向窗外。

他們租的是一套二樓小屋,除了小院子,二樓處還有欄桿和走廊,供賞玩樓下風景。

樓上蘇瓷兒住,樓下花襲憐住。

此時,兩人正坐在二樓走廊上,一邊吃著飯,一邊看風景。

陽光明媚,將二樓照得非常暖和。

花襲憐站在那裏,視線穿透雲層,遠遠看到一處聳起的閣樓,那是姑蘇城內最有名的摘星樓。

是姑蘇首富李家的產業。

李家。

花襲憐勾唇笑了笑,眼神越發冷冽。

“嗝~”蘇瓷兒打了一個飽嗝。

花襲憐:……

入了夜,天氣又冷下來。

無邊無際的灰暗,他穿著灰色的家仆裝褂子,踉蹌著走在狹窄而冗長的房廊上。

四壁雪白,偶有雕花窗,顯露出外頭搖搖曳曳的幾桿梅枝。冷香撲鼻,沖入鼻息,少年只覺惡心極了。

視線越來越暗,四面墻壁也仿佛跟著濃暗的夜色擠壓過來,到處都是逼仄的壓抑感。

他伸手攀住墻壁上的梅花窗,因為用力所以指尖攥得發白。

陰冷的空氣往肺腑裏鉆,人卻昏沈的更加厲害。

脖頸處的窒息感久久不散,花襲憐猛地睜開眼,看到床邊立著的那個白色身影。

“做噩夢了?”女人緩慢開口,聲音清澈。

本就在噩夢之中,居然還會做噩夢。

花襲憐額間盡是沁出的冷汗,他微微偏頭,黑發垂落遮擋住臉上表情。

“不是。”

“哦。”蘇瓷兒點了點頭,轉身,然後猛地回身。

坐在床鋪上的花襲憐被嚇了一跳,雙眸瞪圓盯著她,裏面是來不及藏起來的恐慌與狼狽。

蘇瓷兒一楞,她顯然沒想到自己的心血來潮居然將這朵黑蓮花嚇成這樣。

到底是夢到了什麽?

蘇瓷兒略思半刻,然後起身走了出去。

花襲憐一個人坐在床榻上,原本因為緊張所以憋悶的呼吸聲在此刻緩慢放開,整間屋子裏安靜極了,只有花襲憐逐漸急促的喘氣聲。

屋內昏暗,油燈只剩下一點光亮,花襲憐盯著那一點光,忽明忽暗,就跟他吊起的那顆心一樣。

他想起身去將油燈弄亮一點,不防房門突然被人打開。

蘇瓷兒抱著一個巨大的箱子進來,她彎腰將箱子放到地上,那箱子似乎重極,發出“砰”的一道觸地聲。

“好重。”女人嘟囔了一句,然後打開箱子,露出裏面排得整整齊齊的一大堆蠟燭。

她將蠟燭從箱子裏拿出來,一根一根的隨意置到桌椅板凳上,反正是能放的地方都放了。

一大箱子蠟燭,花費了十幾分鐘擺放位置,而在這個過程裏,花襲憐就坐在床上盯著蘇瓷兒,也沒有搭把手的意思。

好吧,花襲憐也有點懵,他不知道這個女人要幹什麽。

雖然這是他的夢,但這個女人就像是這個夢裏唯一不受控制的那塊拼圖,原本一副閻王地獄惡鬼圖馬上就要拼好了,中途就突然竄出來這塊奇奇怪怪的小拼圖,不僅找不到自己的位置,還到處亂竄,將原本拼好的地方都打亂了。

“呼……”哄小孩真的太累了。

蘇瓷兒直起身,關上門窗避免風吹進來引起火災什麽的,然後取出火折子,一根一根點亮蠟燭。

屋子裏的蠟燭應該有幾百根,全部點亮之後將整間屋子照得亮如白晝。

花襲憐看著那堆璀璨光輝的蠟燭,整個人呆住了。

那些蠟燭並不好看,只是普普通通的白蠟燭,是蘇瓷兒去隔壁火葬一條龍批發過來的。

本來老板還想幫她搬過來,蘇瓷兒怕嚇到黑蓮花那顆脆弱的小心臟,還是決定自己搬。

“這樣會暖和一點嗎?”女人立在燭光中,她身後那些光亮白的發黃,一圈一圈地暈出燭色,就好像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一樣。

花襲憐仰頭,眼神呆滯。

蘇瓷兒走近他。

燭光搖曳,女人緩慢擡手,她的手白皙細膩,柔軟光滑,凝脂一般浸著一層薄薄雪色。

花襲憐僵坐在那裏,那只手輕輕落到他發頂。

很輕,很軟,雲朵似得飄下來,帶著溫柔的試探和安撫。

“我發現你身上很冷,好像不管穿多少衣裳都不行。”

蘇瓷兒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,不過她猜測可能是築夢網在搞鬼。

“眼睛暖和了,身上會不會暖和一點?”女人在說話,花襲憐的目光卻定定落在她臉上。

她的眸子印入他的眼睛,眼眶竟真的好似燒起來融入一股奇怪的暖意,只是這暖意並非來自蠟燭,而是來自眼前這個女人。

見花襲憐呆呆盯著自己不說話,蘇瓷兒又是一聲嘆息。

90後帶娃果然不止要給予物質上的充盈,精神上的教育更加不能忽略呀。

“相信我,有我在,什麽都不要怕。”女人聲音很輕,綿軟無力似得,可不知為何,花襲憐卻覺得心中一定。

或許他要的只是這麽一句安撫的話,可卻從來都沒有人跟他說過。

花襲憐緊張的神經逐漸放松下來,他疑慮於自己的表現,也開始將這份疑慮轉移到女人身上。

僅僅只是一句話,就讓他安定了下來。這麽簡單的幾個字,居然會有這樣的魔力?

蘇瓷兒的手觸到花襲憐的發頂,然後迅速收回,一觸即止。

黑蓮花別多摸,怕他咬人。

“還困嗎?”蘇瓷兒貼心詢問。

花襲憐垂下細長眼睫,整個人安靜平和不少,他輕輕搖了搖頭。

寬大的襖子套在他瘦弱的身軀上,領口微微歪斜著,露出更加纖細薄弱的脖頸,那顆漂亮的小珍珠綴在頸項處,輕輕晃了晃。

蘇瓷兒下意識咽了咽口水,“既然你不困了,那我想吃紅豆年糕。”

又香又軟又甜又糯嘰嘰的紅豆年糕。

花襲憐:……

“開玩笑的,你睡吧,我守著你。”

明天再吃也來得及,嚶嚶嚶。

蘇瓷兒將花襲憐按回去,然後替他蓋好被子。

小少年蜷縮著躺在被褥裏,一側頭就能看到正在彎腰吹蠟燭的女人。

她身上的白裙被燭光染色,吹蠟燭的時候因為吹得太累,所以後面直接鼓起了腮幫子企圖一口氣吹滅三五根,當然是沒有成功的。

屋子裏多了一個人忙碌,按理來說花襲憐應該是睡不著的,可不知道為什麽,他竟然睡著了,雖然只是短短半個時辰,甚至迷迷糊糊只是淺眠,但這對於他來說卻是不可能發生的事。

花襲憐開始相信,這個女人或許真的只是他的一個幻象,不然他為什麽會對她卸下心防呢?

她一定是他幻想出來的……一個奇怪的女人。

蘇瓷兒吹的只剩下一點蠟燭,借著光色,她看到花襲憐露在外面的腳。

老虎襪……好可愛。

蘇瓷兒並沒有發現花襲憐已經醒了,她暗搓搓地伸手,捏住那只老虎襪將它從花襲憐的腳上扯下來,然後套到了自己因為太急,所以沒來得及穿襪子的腳上。

花襲憐:……

“哇哦。”蘇瓷兒心滿意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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